即使看了太多商業世界的風風雨雨，如今教培行業的窘境也遠遠超出了他之前的認知。隨著新壹輪教育督導政策的實施，新東方的股價已經從年初的20美元跌到了2美元。這個陪伴了他30年的教學培訓事業，應該回歸到如何生存的基本命題。
壹個廣為流傳的傳言說，在壹次內部會議上，新東方管理層建議公司轉型為托兒所，於在會上忍不住哭了。
“余老師沒哭。”對此，新東方壹位接近於的內部人士向深網表示，近日於在壹次內部會議上痛哭流涕的說法並不屬實。
於確實面臨著近三十年來最大的危機。自7月24日《關於進壹步減輕義務教育階段學生作業負擔和校外培訓負擔的意見》發布以來，借助資本野蠻生長的校外學科培訓行業迎來“最強監管”，新東方旗下多項業務面臨規範整改。該公司的股價已經從年初的峰值下跌了近90%。
監管對新東方的影響顯而易見。7月31日上午，新東方發布公告稱，因近期新規，取消財報發布和電話會議。
新東方最初的精神口號是“從絕望中尋找希望”。作為國內最早的校外培訓機構之壹，從政策邊緣起步的新東方，在發展過程中遇到了很多看似不可逾越的障礙，最後全部過關。然而，眾所周知，蒙眼教育培訓行業的時代已經壹去不復返，於需要面對真正的危險。
多位接近新東方的人士對王詵記者表示，新東方管理層尚未就公司轉型方向達成* * *認識，但監管涉及的所有業務肯定會徹底整改。
余仍在按部就班地工作和生活。8月2日，於督導後首次公開亮相，以公益基金發起人的身份出現在圓山小學首期校長訓練營。壹位參加活動的教育工作者告訴記者，余雖然提到了教育培訓行業目前面臨的困難，但談到農村教育，他還是喜出望外。
於在最新的朋友圈分享，新東方將把業務重心轉移到素質教育方向。近日，北京新東方素質教育成長中心成立，由藝術創作學院、人文發展學院、語言與商業素養學院、自然科技空間站、智力運動訓練館、優質家長智慧館六大板塊組成。新東方上海、深圳、廣州、Xi安的學校也相繼調整。
作為教培行業最具代表性的企業家，於完整地經歷了行業資本化和去資本化的全過程。在這個過程的前半段，海外培訓促進了中國與國際接軌，而在這個過程的後半段，過度資本化、內卷化的K12教培行業因為增加了過多的社會成本而被拋到了時代的對立面。
這次督導，或許也是余和他的新東方重新思考如何回歸教育本質的壹個契機。
余的大時代
和很多具有公共屬性的行業壹樣，教育培訓行業的萌芽、發展和壯大，壹直是伴隨著大時代的變遷。
新東方的成功離不開時代的脈絡。
留學教父余趕上了第壹個大時代。1978《中美建交聯合公報》開啟了隔絕了近30年的中美交往。為了鼓勵有夢想的年輕人走向世界，1981頒布的《自費出國留學請示》和《自費出國留學暫行規定》為自費出國留學提供了政策支持，托福考試隨後進入中國。
1985年，國家取消“自費出國留學資格考試”，“出國熱”在全國迅速升溫。余和他的北大同學和都是申請出國深造的學生。從65438年到0987年，和先後去了美加，而於卻因為錯過了所報大學的招生時間而失去了出國的機會，繼續留在北大當老師。
這是壹個眾所周知的經歷。為了準備出國留學，月薪不到1000元的余開始在壹些培訓機構參加托福和GRE教學，為他帶來了1000-2000元的月收入。看到培訓班的錢來得這麽快，余沒多想就在北大辦了個托福培訓班。1991，於被“逼”辭職，參加了全日制托福培訓班。
由於當時沒有申請辦學許可證的條件，於創辦的第壹期培訓班掛靠在壹家名為“東方大學”的私立學校，每年需要繳納15%的管理費。1993 165438+10月16，於終於拿到了辦學許可證，成立了新東方集團的前身——北京新東方學校。
90年代出國留學人數的不斷增加，是中國改革開放的壹道亮麗的風景線。以北京人在紐約生活為主題的電視劇，人氣爆棚，開放已久的人們對國外的生活充滿了好奇和向往。於創辦的新東方是許多中國學生準備托福和GRE考試的首選。於在不經意間成為了溝通中國與西方的橋梁。
後來，隨著許小平和王強的加入，新東方走到了沒有對手的路上。於曾在公開場合表示，“新東方已經很久沒有競爭對手了”。
直到教育培訓市場上出現了很多K12培訓機構，於才意識到“市場要變了”。
於經歷的第二個大時代的背景是1998年，北京市進行教育改革，取消小學統考，改為現在的就近入學與自主選擇重點中學相結合的初中模式。這意味著，沒有被選上的學生將參加“電腦派位”，電腦會根據區裏報的誌願隨機分配學生到學校。
為了讓孩子擇優錄取，在北大、清華等名校的校園裏經常出現為孩子找家教的家長，兼職家教成為當時北大、清華很多學生的“第二職業”。
在各科課外輔導中，數學輔導的市場尤其巨大，因為擇優錄取中的“優秀”主要是指在各類數學競賽中成績優異，在重點中學自己組織的奧數考試中表現優異。
余的弟弟張邦信在北方大學看到了這個機會，並於2003年創辦了“學而思”課外輔導。此後，高斯教育、精英教育等壹大批K12教學培訓公司率先成立，學科從奧數擴展到越來越多的門類。
如果要給國內教培行業找壹個分界線，那麽2006年是非常合適的。在此之前，國內的教培行業基本是留學的天下，之後K12課後輔導逐漸成為潮流甚至主流。
也是在2006年，新東方在紐交所成功上市，成為中國首家在美國上市的教育機構。
但後知後覺，於在產業和資本的推動下，逐漸將公司業務重心轉移到K12的教學培訓領域。
風口與資本流入
隨著公司上市，資本給新東方帶來了成長要求，也犯了很多錯誤。余在《我當時處於崩潰的邊緣》壹書中總結，主要錯誤壹是靠營銷，二是盲目開校園。
對成長和資本負責的態度，讓新東方逐漸偏離了創立時的初衷。余後來也反思:營銷和銷售能促進增長的前提是妳有足夠好的產品和服務。但是在教育領域，壹段時間內好的老師和產品是有限的。由於教育資源有限，營銷和銷售帶來的客戶不壹定會接受妳原來的好老師和產品，接觸到的教學質量也不壹定那麽好。
然而，當時的新東方和大多數教學培訓機構壹樣，都在擴張的道路上。2008年到2018，黃金十年也是混亂的十年。很多教育公司做教育不是抱著探索教育本質的心態，而是抱著資本和互聯網技術，甚至營銷的心態，希望從中獲利。
鋪天蓋地的營銷廣告更註重訂單、轉化、回購等數據。比教學效果。越來越焦慮的家長，越來越“內卷”的學員，成為大量創業者和資本湧入K12教學培訓後最明顯的變化。
資本對於風口的追逐，在疫情下的2020年尤為明顯。年初的疫情給所有線下培訓機構帶來了考驗，但也讓線上教育站火爆起來，資本迅速湧入。據公開數據統計，2020年在線教育行業融資超過500億元，超過過去十年的總和。猿家教和作業幫都完成了數十億美元的融資，估值超過數百億美元。資本用巨量資金堆砌了壹條新賽道。
於壹直對在線教育持謹慎態度，新東方的在線教育業務長期以來被認為落後於競爭對手。於曾向深網解釋，“不僅外界這麽認為，就連新東方的壹些員工也這麽認為，但我還是持頭部在線教育的盈利模式沒有出來，單純靠燒錢營銷不是長遠發展模式的觀點。”
於壹直堅持不燒錢的策略，是因為他壹直堅持壹個理念，教育是壹個慢活，不是資本可以堆砌的東西。要培養壹批有人情味、有情感、身心健康、能與大家和諧相處的學生，面對面的老師和家長的作用永遠是不可替代的。
2020年的疫情是催化劑，苦苦掙紮的新東方完成了OMO模式的轉型，希望將線上線下業務結合起來。
客觀地說，余對教育培訓行業的非理性繁榮有著清醒的認識。去年年底，他公開發文斥責同行:
“對於如今的培訓教育行業來說，那麽多人投入其中，甚至是投入生命的最重要原因，絕對不是教育的初心，而是資金、技術、人才、模式。”還警告“培訓教育過度發展，在線教育會燒各種錢。資本退潮後，到處都是雞毛。”
沒想到雪崩來得這麽快。7月24日，“雙減”政策終於落地，明確規定各地不再審批新的義務教育階段學生校外培訓機構；學科培訓機構不得上市融資，嚴禁資本化運作；校外培訓機構不得占用國家法定節假日、休息日和寒暑假組織學科培訓。這些規定，每壹條都是教培行業“不可承受之重”。
其實有監管政策的痕跡。早在2018年，國務院辦公廳發布了《關於規範校外培訓機構發展的意見》，2019年，教育部等六部門發布了《關於規範校外在線培訓的實施意見》。今年3月以來，北京、上海、杭州、廣州、深圳等地市場監管局責令多家教學培訓機構進行整改，跟誰學跟誰教。
然而，在這個過程中，大多數教育機構和投資者都抱有幻想，甚至視而不見。2020年，由於疫情的特殊情況，教育方面的政策監管步伐有所延遲。
余也不能置身事外。過度資本化、內卷化的K12教培行業，因為增加了太多的社會成本，被拋到了時代的對立面。
回到起點
對於教培機構的未來，據財新了解，在“雙減”政策的實施中，北京計劃要求教培機構在年底前完成學科教培機構的“非營利性”改造；教委已通過行業協會通知各頭部機構負責人，建議企業向高中、職業教育、終身教育、混合業態轉型。
K12是新東方等頭部教學培訓機構的大收入，轉型難度可想而知。新東方截至2021年2月28日的Q3財報顯示，其教育項目及服務凈收入同比增長30.5%，占收入比例為92.7%，主要原因是參加K12課外輔導課程的學生人數增加。(海外備考業務環比下降65，438+02%，海外咨詢和遊學業務環比上升65，438+065，438+0%。)
K12業務給新東方帶來了高增長、高利潤率、高估值。但結合“雙減”的政策細節和實施方向，新東方2006年上市後開始擴張的K12教育可能面臨清算，業務已回到多年前余創業的地方。
外界輿論大多認為，被公認為“世界級抗打擊能力”的余能夠找到帶領新東方走出困境的方法。有人提出，新東方未來真正的方向可能是填補我國基礎教育科學和教育科技前沿創新的薄弱點，因為這符合國家戰略。
從另壹個角度看，督導也可能是余和他的新東方重新思考如何回歸教育本質的壹個契機。
於在接受專訪時表示，新東方被外界質疑在在線教育領域落後，同時又面臨好未來等競爭對手的沖擊。於當時說，新東方面臨的坎是如何在傳統教育和科技教育之間找到壹個橋梁，這既是壹個坎，也是壹個挑戰，但按照教育的本質去做，將來會做得很好。
如今，面對教培行業監管的新要求，於帶領新東方走出困境的思路自然是回歸教育本質。
教育的本質是什麽？教育的本質有著豐富而深刻的內涵，比如最基本的是把學生培養成全面發展、人格健全的人才等等。於曾對深網表示，“新東方26年來(目前是28年)壹直在探索真正有益於中國教育的東西。新東方能為中國的教育，尤其是均衡教育和貧困地區的教育做些什麽，是我未來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