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臺省)琦君
我問妳，妳喜歡雨嗎？妳會回答:“是的，雨天很有詩意，讓人心情平靜，尤其是夏天。下雨天打個長盹多舒服啊。”但是妳可以加上壹句，“但是不要在那裏呆太久。黃梅那種又濕又悶。”
我告訴妳，我不是。我從來沒有抱怨過下雨天。雨下了十天，半個月，甚至壹個月。房間裏掛滿了像國旗壹樣的濕衣服，墻壁和地板都是濕的。我不抱怨。我喜歡下雨，不是因為我可以撐著傘，聽著雨打在傘背上的滴答聲，而是因為我喜歡從不下雨的雨天。為什麽，我不明白，似乎雨天總是把我帶到另壹個地方，遠離這個令人不安的世界。在那裏，我可以再次享受我快樂的童年，見見我的親戚朋友，遊遍那些讓我魂牽夢繞的好地方。暢遊自在。那些有趣的美好時光，我想用壹串雨珠串起來，纏在手腕上。
今天壹早，我拉開窗簾，看到玻璃上掛滿了水珠。哦，太好了，又下雨了。
看著窗外，讓我慢慢品味。那時候我才六歲，睡在媽媽溫暖的懷裏，天亮了，聽到瓦背上的雨聲，我就放心了。因為長工下雨天不能下地，媽媽不用早起做飯，可以在熱被窩裏躺壹會兒。這壹刻是我最幸福的時刻。我又舍不得睡，也不讓我媽睡，吵著要她講故事。媽媽閉上眼睛給我講雨天的故事。有壹個盲人，下雨天沒有傘。壹個路人很同情他，就壹路打傘回家。當那個盲人回到家時，他說那把傘是他的。他還請鄰居來判斷，他的傘的兩根傘骨是用麻線綁的，把手上有個洞。妳完全正確。原來他邊走邊用手摸，傘的主人笑著給了他。我說這個瞎子好壞！媽媽說還不錯，因為他太窮了。傘的主人覺得他真的應該有壹把傘，就給了他。傘的主人是壹個善良的人。在晨光中，我看著母親的臉。她的額頭方方正正，眉毛細長，眼睛瞇成壹條線。教我認字的老師說菩薩有壹雙善良的眼睛，我媽大概長得跟菩薩壹模壹樣。
雨越大越好。屋檐前的馬口鐵水槽叮當作響，我合著節拍唱著山歌。我媽壹起床，我就跟著起來了。沒吃早飯，我就穿上舅舅的舊靴子，在雨中的院子裏玩耍。下水道裏全是水，白色的繡球花瓣落在泥溝裏。我把阿榮波雕的小木船漂在溝裏，中間坐著媽媽縫的猩紅色的“布衣姑娘”。繡球花瓣圍繞著小木船，壹起向前流動。我跟著小木船踏著泥水，吱嘎作響。直到老師來了，他才被抓進書房。然而，下雨天老師來晚了。他有腳氣，就像黃瓜的腫腿。在有釘鞋的山脊路上行走很不方便。我真希望他翻個大跟頭掉進水田裏，就不用逼我認漢字了。
下雨的時候，長工不去地裏，都蹲在大谷倉後面推排九。我把小花貓抱在懷裏，我又坐在阿榮伯的懷裏，等著阿榮伯剝開香脆的炒豆送到我的嘴裏。豆子飽了我就吃麻糖，嘴幹了我就吃橘子。肚子鼓得像只蜜蜂。壹雙眼睛盯著牌九，黑方上有白點和紅點。有壹段時間，很多警察被推到東部和西部。誰贏誰輸同樣有趣。我只想下大雨。下大雨的時候，他們不能下地，就壹直推排九。老師叫我學漢字的時候，阿榮波會告訴他，“小春肚子疼，吃過午飯茶就睡覺了。”老師不會帶著傘來谷倉。媽媽，只要我不糾纏她，我不知道我有沒有上學，所以我整天逃學。下雨的時候天晴，我吃飯玩，長工都愛我，家裏人多，不會寂寞。
潮濕的雨天是纏繞的好天氣，麻線柔軟不會斷。母親熟練的雙手搓著細細的麻絲，裝上機器，車軸轟隆壹聲轉動起來，雨聲隨之而來。我和五叔幫忙剪線。她是老花眼，她媽是近視眼，只有我亮晶晶的眼睛在管。為了幫忙，我不用寫大大小小的信。懶四姨壹點也不幫忙，倒在茶幾上，抽泣著給舅舅寫情書。我瞄了兩句:“我討厭下雨天，感冒總是不好。”其實她鼻子常年感冒，也不能怪下雨。
五月的黃梅，到處都是黏糊糊的。我媽進進出出的抱怨，我爸卻拿著宜興茶壺坐在門廊上賞雨。院子裏的各種花草樹木，雨後新綠的枝條，頑皮地展開翅膀，捧著嬌嫩的花朵。小雨中，父親用煙鬥點燃了它們，告訴我這是紫丁香，那是紅的。大理花和劍蘭爭相開放，桂花散著淡淡的清香。墻邊的高玉蘭長滿了樹，下雨天很快就枯萎了。我得趕緊爬起來摘，摘壹筐送鄰居。廣玉蘭葉子上的水珠都是香的，灑了我壹腦袋。
打鼓的人總是在下雨天從我家後門摸索著進來，坐在廚房的長凳上，敲著鼓，唱壹首關於秦雪梅喪和鄭元和學做乞丐的歌。媽媽壹邊做飯壹邊聽。淚水掛滿了我的臉頰。我拉過壹條綠色的圍裙擦了擦。然後我趕緊給盲人先生盛了壹碗森壹弘白米飯，並給了他壹大包米飯。如果雨不停，媽媽就會離開瞎子先生，讓他在阿隆博的床上睡午覺，晚上在大廳裏唱歌，邀請所有的鄰居來聽。大家聽說潘宅邀聽鼓聲，老少皆來。在寬敞的大廳中央，壹盞明亮的煤氣燈亮著，嘶嘶作響。煤氣燈壹亮，我就覺得開心，說不出的開心。大人們坐在壹排排的長凳和竹椅上，而紅木和大理石的長毛絨椅子上卻擠滿了孩子。茶幾上都印著赤腳印。雨越下越大，盲人先生的鼓越敲越響。唱孟麗君，唱秦雪梅，我媽和我五叔五嬸都哭紅了眼睛，所以我就吃了炒年糕和花生糖。父親偷偷溜進書房寫他的《唐詩》。
八九月份臺風季節，雨水最多，但後期的糧食收割後還得曬幹。那時候沒有天氣預報，要靠有經驗的長工媽媽們擡頭看天來預測天氣。雲腳長了毛，飛向西北，知道有臺風要來了。我太高興了。因為可以穿上Arombo的大釘鞋去河邊看洪水。母親皺著眉頭，擔心走廊下堆積如山的谷子。沒幹幾天就發黴了。小米的黴是壹首綠色的歌。媽媽讓我和小幫手把曲子整理壹下，不然會越來越多。這份工作很好玩，希望不要壹直放晴，歌越來越多，可以天天在小米裏打滾挑歌，不要再學習了。母親在玄關前擺了壹個茶幾，點上香，念《太陽經》，保佑天空快點放晴。我把《太陽》記在心裏，我跟著它讀，但從院子的矮墻往外看，它是壹片模糊。壹陣風，壹陣雨，天地連在壹起，我看不清楚。看起來不會放晴。我越高興，我媽越擔心。媽媽為什麽要這麽擔心？
在杭州上中學，下雨天可以坐叮叮當當的包車上學。壹路拉進校門，到了申思堂門口。下雨天可以在體育館打球，不用去大操場上體育課，也不用換衣服褲子。我討厭燈籠般的黑褲子。教室到體育館有壹條長長的水泥路，兩旁是綠色的冬青和綠色的草坪，壹直延伸到體育館的後面。同學們玩的正起勁，我打著傘悄悄溜到這裏。它是如此的隱蔽和安靜。我站在法國的梧桐樹下，葉尖滴落的水珠壹滴壹滴落在傘背上。我心裏感到壹種淒涼和孤獨，因為我想念遠在他鄉的母親。下雨的時候我特別想她。因為小時候只有在下雨天才有更多的時間去纏著她，雨給我壹種和媽媽很親近的感覺。
星期天下雨真好，因為“下雨天是打牌的日子”，姨媽說。我壹玩牌，爸爸和她就不管我了。我可以溜出去看電影，可以邀請同學到我家，可以爬三層樓去“造反”，可以進儲藏室偷金絲棗和巧克力糖，可以看胖老劉在廚房炒好吃的菜。炒完之後，我壹定要吃第壹筷子。晚上可以放下作業，專心看紅樓夢。我爸不會叼著煙鬥進來逼我背中國古代文學的觀點。稀疏的洗牌聲，夾在浩渺的雨聲中，給我壹種安全感。
如果我永遠長不大，我可以壹直沈浸在雨水的喜悅中。但是誰能不長大呢？人事變動，尤其讓我冒雨投球。那年回老家，我坐在父親的書房裏。在墻上，我用松樹皮的碎片拼出了“聽雨”幾個字。在桌上的銅香爐裏，檀香被點燃了。院子裏風吹竹稀，雨水落在琉璃瓦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玻璃窗砰砰作響。我在書櫃裏抽了壹首白香山的詩，用父親的口吻大聲朗誦。父親的聲音和聲音在閃爍的豆油光中浮現。我記得我曾經拿著手電筒走過黑暗的走廊，去溫暖父親的藥。他提高聲音朗誦詩歌，這樣我壹路聽著他的聲音就不會感到孤獨。然而，他的病情壹天比壹天嚴重。在雨聲雨聲中，他吟詩的聲音越來越低，我終於聽不到了，再也聽不到了。
杭州的習字湖有不同的風景，風雨無阻，但我總是喜歡在雨中漫步在湖邊。從平湖秋月到孤山，撐著傘慢慢走。我的心靜得像進入了仙界。宋代的壹位學者，娶了壹直在家鄉的梅為妻。範仲淹曾稱贊他“心高隨月閑，故下釣魚臺非千分。”我還在笑白雲多舒服，等著無聊因雨出山。“我倒想看看這位大作家和林筆下的遊仙之間纏綿的趣味。我凝視著碧湖上低吟的梅花，卻聽到了仙鶴亭裏悠揚的笛聲。吹笛子的人慢慢向我走來，他低聲對我說:“我的終身知己是梅花。"
我也笑著指著湖水說:“妳看，梅花也在等知音。”雨中的遊客很少，安靜的湖光山色都是愛雨的人在經營。我們的衣服都濕透了，打著傘繞著西陵印社從白堤回來。湖面風很大，很冷。站在湖濱公園，默默相對。“明媚陽光下的西湖適合唱歌；煙雨中的西湖，適合吹笛子。”我淡淡地說。於是笛聲再次響起，與細雨的聲音和諧壹致。
二十年過去了，笛聲低沈而遙遠，但我還是依稀聽到，在雨中...
鄧在2004年8月安排的。
下雨天真好。
江南，煙雨蒙蒙。小巷在小城之間靜靜流淌，以優雅的姿態，詮釋著小城的人或事。
低矮的房子覆蓋著深色的瓷磚。縫隙裏不知從哪裏飄來了壹些草，很小，但不顯眼。
非常安靜，等待著雨的到來。壹下雨，水就從縫隙中落下，形成壹串串風鈴。我會故意走在屋檐下，享受雨點落在頭頂的感覺。壹瞬間，壹瞬間，似乎是壹個顫抖的春天。
然後，門前的溝響了。瘦，軟，害羞...兩條巴掌寬的溝裏會有淺水，變幻出各種奇形怪狀的線條和線條，交織在壹起，映出矮檐。偶爾會看到早上奶奶洗過的樹葉，飄在上面，走走停停，最後流走。還有隔壁小男孩的彈珠，華麗純凈。過壹會兒，妳會聽到“啪嗒”的聲音。兩歲的孩子赤腳踩在溝裏，壹只手笨拙地抓著褲角，另壹只手在水裏劃水，壹種喜悅溢到心裏。這時母親的訓斥聲響起，巷子裏熱鬧起來，雨聲歡騰。
雨水浸泡過的青石板已經鋪到了大叔的院子邊上。老榕樹站在那裏。雨中的樹葉是綠色的，濃密的，靜止的，等待的。始終如壹地為巷中的人們提供了樹蔭，樹根嵌在青石間，鋪就了壹條通往大街的路，很潮濕，很有詩意。穿著拖鞋的孩子踩著樹下壹串笑臉，上竄下跳躲避貓狗。擅長繪畫的哥哥打開窗戶，在屋檐下描摹著老樹的健姿。細雨淡雅如丁香花，他在畫筆下訴說他的弄堂。
雨水濕潤了老樹粗壯的樹幹，啜飲著人們心中的塵埃，浸濕了巷子裏的東西。
小巷流淌，小城之間，煙雨中，人心中。非常好！用同樣的態度訴說——就在這個雨天。
下雨天真好(4)
雨是水的靈魂，在綠樹間嗚咽，在荷花間跳躍，在湖面上輕快地奏響音樂。這壹切仿佛洗去了世間的浮華，訴說和演繹了千百年的詩篇。樹
"森林越安靜，Tonamiyama就越安靜."山上的樹木在啜飲著雨後的露水，拍打著翅膀的鳥兒在林中不斷穿梭。偶爾壹聲蟬鳴清脆，零碎的晶瑩露珠慌亂中化作無數珍珠，躲進泥土裏。樹木的根錯綜復雜地嵌在土壤裏，悄悄地被吸收進這些“珍珠”裏。雨滴會悄悄地在樹的身體裏生根發芽，枝繁葉茂。我的朋友，當妳雨後走過樹旁時，請仔細傾聽——傾聽雨滴開花的聲音...
壹點點的雨，壹股淡淡的香，壹抹淡淡的陽光，壹種淡淡的樹感，都在這雨後初晴的日子裏開出最美的花。
蓮花
荷花的唇齒上，只有雨水才能驅散殷紅，燦爛遍天下。因為我愛荷花，我希望雨水用鋒利的武器切割我冰冷的孤獨。每當這種時候，我都會坐在荷塘邊，看著荷葉和鮮花依偎在壹起。那種孤獨就像蒸發的水，無影無蹤。雨中荷花的呢喃，在我眼裏早已定格為絕版柔情，但雨卻懷疑荷花的優雅，用尾巴拍打著荷花。荷葉總是成為高舉天空的聖物，用身體擋住雨水的侵襲。有人曾說:“荷葉是蓮花之母。”是的，很好。不然怎麽會有對葉子的壹點點呵護和細心呢？
這壹切，都分散在雨中變成了水彩，牽動著母親的心。
湖
湖水就像壹面鏡子，反射著無數的陽光。雨來了就不停的抖，像緊張又像興奮。在雨滴的刺痛下，湖水發出壹聲又壹聲歡快的叫聲，不停地震撼著我的心靈。
不壹會兒，雨滴變成雨錘，重重地打在湖心。我問湖水:“疼嗎？”“不疼，像摸壹樣。”哦，我明白了，雨是水的靈魂，是世界上最純凈最幹凈的河流。這壹切，在雨中，成了“煙籠冷水月籠沙”的境界。
突然很想撐著傘，旋轉著雨滴在街上跳舞。然後把傘扔在街上讓雨水浸透靈魂，復活死去的心說:“下雨真好！”"
我見過銀針般的小雨，見過電閃雷鳴的雷雨，但這幾天從沒見過雨。
當我從長時間的午睡中醒來時，我聽到窗外的雨聲。玻璃窗上已經布滿了水滴。非常好！壹個雨天。我的心情壹下子很好。我喜歡夏天清涼的雨，讓人心曠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