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壹直相信時間是有分量的，隨著時間的推移，它會越來越重的壓在人們的肩膀上，壓在人們的心裏。即使它變大了，它也會壓在任何在歲月中屹立不倒的東西上，它會從頭到尾增加它的重量。或者我們可以想象，那是因為有壹天，我真的承受不了那段時間的重量，我將永遠隱藏在這個世界上。
這樣想的時候，總覺得長城，金字塔，千百年流傳下來的詩詞，或者彭祖這樣的人和事都很偉大。他們有那種性格，那種背負著千百年的重擔，依然保持冷靜的性格。想壹想，那句“古今多少事，漁翁初三夜吟”，多少世事變遷，歲月滄桑，流傳至今。真的很不容易，它內心所承受的負擔是常人無法想象和企及的。我在很多個黑夜裏輾轉難眠，內心有壹種深深的恐懼，怕自己承受不了時間和歲月的蒼涼。
年紀越大，越是真切體會到這段時間帶來的負擔。當壹個女孩過了豆蔻年華，也就過了二十八年，離老也就不遠了。老人的心會變得不那麽敏感，只有現在，當他們還沒老的時候，才會真正體會到壹路走來的壹天壹天的壓迫。也許，最難過的是變老的難過。
二
我五年前剛上大學。學校旁邊有壹家XF書店。店面不算太大，但是專業書籍還是挺全的。我們總是時不時去這家書店買書。我去過那裏很多次，所以我知道哪本書在哪裏。新書壹到就會被篩選出來。那時候我買什麽書都不需要助理的指導，我心裏清楚，我和助理壹樣了解這些書。
當時XF書店面積只有幾百米，還是半地下室。冬天的時候暖氣好像不太好，銷售人員都穿著厚重的棉衣。當我們在室內挑選書籍時，天氣很冷。但那時候我年輕，身體好，冷壹點也沒關系。
後來書店擴建，搬到了旁邊壹棟樓的二樓。整層樓都是這家的書店，書也齊全多了。以前覺得自己如數家珍，即使在我們這種經常去的讀者中也是如此。更多的時候，是帶著壹種曖昧的感覺，在書架上找到以前從未流動過的書。我分不清哪壹本是新書。
到我畢業那年，XF書店已經占了那棟樓整整三層，文秘和外文都隔了兩層。每次去都要上樓下樓，幾乎每次都要請營業員幫我找指定書目。而且每次去都會比上次更深刻的感受到這裏書籍的豐富和完整。
這個冬天，XF書店已經占據了大樓的五樓。我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對每壹本書都了如指掌，而是會眼花繚亂，在每壹排書架上發現驚喜。每周還是會經常去買新書，但是已經找不到那種熟悉的感覺了，好像知道書在哪裏，老位置就像千年。當我去找它的時候，它還在靜靜地等著我。
正是在這種感覺中，我瞥見了壹本封面非常熟悉的書，那就是席慕蓉的《時光草原》。很多年前我在這家店買了這版詩集，我甚至記得當時這本書是以什麽樣的姿態和地位擺放的。現在在書的海洋裏再看到有點奇怪。
才過了五年，這個書商早就把生意擴大了壹千倍，而我卻無法在壹個局促而熟悉的空間裏找回自信買書的快感。樓裏的空調很暖，但我還是覺得有點難以抵禦窗外的寒冷。時間真的會讓人變老。
三
晚上回老房子收拾東西。那棟房子是我十二歲到十七歲時住的地方。後來我自己回去住了壹段時間，但是我的記憶好像總是停留在十二三歲，好像住在那個房子裏的女孩永遠是那個十二三歲的女孩。
當年搬走的時候，心裏沒有什麽放不下的。我所有的家具和少年時代都完好無損地留在這個房間裏。我鎖上門，他們似乎永遠被擋在時間之外。壹開門，我立刻回到了當時的世界。所以當我懷舊的時候，回到這個房子，內心有壹種簡單的感覺。
但是最近，那種感覺沒有了，那些被我鎖在時間之外的歲月，就像風中漂浮的帳篷，沒有任何依靠。市政府終於打算過來了，房子遲早要買。就算不買，以後也不可能在新的高層有我的公寓。
這時候我才明白，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永遠逃避時間的壓力，逃避的人只是暫時脫離危險，最後還是會回到時間和水的變化中，遭受時間的侵蝕。所以，我在老房子裏整理少年生活的時候，也是小心翼翼的。好像任何日記都重如千斤。
我發現了很多被暫時遺忘的洞，那些刻在物體上的記憶。但只是很久以前的人比較迷茫，就像壹個人隔著薄霧遠遠的看著舞臺，只感覺到壹些紅綠的音調，聽著音樂傳來的壹些曲調，卻永遠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我們要看，要聽，就像人來到這個世界上，要時刻承受時間的引力壹樣。
我才知道，原來，我的小鎖，終於鎖不住任何東西，我的十二歲，終於不能像往常壹樣輕松，永遠不變。或者可以說，時間的沙暴，終於通過壹切美好而幼稚的防備，吹進了記憶深處。
四
幾年前，我媽送了我壹件漂亮的衣服，歐式蓬松裙，大蝴蝶結。晚上戴著它出去散步。那條優雅漂亮的裙子，總會吸引或多或少的目光。我還記得十八歲的那個傍晚，大學裏的壹個同學堅持要給我拍壹張穿著那身連體衣在回廊裏的照片。那天月圓，是十五。我穿著那件衣服，在月光下的哥特式建築前拍了壹張照片。這張照片現在還在我的相冊裏。
後來長大了，覺得裙子太薄不合適，就在衣櫃裏放了好幾年，壹直不記得穿過。
今年初秋，有壹天，我心血來潮，把衣櫃裏的舊裙子壹件件試穿。每壹次嘗試，我都能在心裏找到壹些東西，壹些在時間流逝中丟失的東西。當我再次試穿這件衣服時，我覺得它有點胖。也許我又瘦了。壹瞬間，那個月夜的情形浮現出來。
月光靜靜地照在玄關和石柱之間，投下整齊的影子，兩旁是高大的樹木和蟬鳴，樹影婆娑，蟬鳴呢喃。回廊之間的風不冷不熱，卻很清很迷茫。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來的。我站在柱廊之間拍了張照片。很多年後，我再也沒有穿過這件衣服，也很久沒有看那張照片了。
給我拍照的同學已經是S電視臺的獨立記者了。不知道拍了多少精彩瞬間。可能是忘了那晚月亮丟了，人影怪怪的。有時候在電話裏，我該怎麽跟他提起那種蕩如漲河的感覺？！
今年秋天，我又開始穿這件衣服出去散步了。這是壹條優雅而古老的蓬松裙子。女同事總會多註意幾秒鐘，但再也沒人能看到月光下走廊裏的風了。
我不禁想到，很多年前，林白有壹本小說叫《回廊之椅》。
五
小時候我奶奶口耳相傳背詩。我總是去西湖，教我“早晚相見”。當我去四川的時候，我教會了我“河流是美麗的”，當我去北方的時候，我教會了我“春風被淚水打濕了”。所以當時對詩的回憶，總是帶著吊兒郎當的心情。
後來在文學院學習，天天背誦。為了怕忘記，我把它們抄在了筆記本上。熄燈前，我躺在床上復習我的閱讀材料。於是和江的記憶中，多少有了壹點永遠的綠光。
現在回憶起當時背的句子，總覺得有點多余，浮在字裏行間，揮之不去。
小時候被奶奶教了壹些老派。偶爾開始寫壹兩句古詩，節奏不壹定整齊，但也只是壹點點趣味和好感。終於，留給奶奶的作業交了。大學裏的國學老師又留了這樣的作業，他就拿起筆壹個個寫下來，交給老師評價這門課的成績。
後來我讀書多了，奶奶也不用教我背誦了。大學國學課上完了，老師也不會急著寫詩。我那本滿是蹩腳原著的書，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卻迷失了。我花了很長時間才發現它丟失了，我想，這些舊塗鴉將永遠消失。
直到我媽在車庫積滿灰塵的書架上發現了那本舊書，拿給我看，我才發現，幾年後我又看到了這些舊筆跡。他們有的記得，有的印象模糊，有的完全不記得。
這個時候，伴隨著前面的句子，總會讀到壹些不尋常的東西，像壹朵盛開在時間的河流上的白蓮花，曾經捧在手裏盛過水，芳香四溢。然而，驀然回首，卻發現她終於“在水中央”，無論多長，都回不到時間之河的上遊。
而有了這樣的心境，再幼稚的字跡，也會平添幾分古樸與滄桑。我壹直相信，用“滄桑”這個詞，不壹定要老。有壹種滄桑，帶著時間的痕跡，附著在歲月和生命上，不管經歷與否，都會存在。
六
日子其實壹直在飛逝，但大多數時候，我都在逃避那種面對老去不知所措的無助感。今天，我再也不能像二十歲時那樣，想流淚就流淚了。成長是要付出代價的，有時候代價太沈重。很難想象十年後我是否會無法承受壹天天增加的體重。
壹樓窗戶下面的抽屜是鎖著的，裏面裝著我從大學到今天的日記。看著那些過往的生活和精神經歷，我不禁顫抖著翻頁。
過去幾年的日歷幾乎每壹頁都展現在我眼前，每壹滴眼淚，每壹個微笑...時光如水，年復壹年。畢竟我是在那幾個青春歲月裏走出來的，漸行漸遠。那時候的少年聽雨是為了表達對添加新詞的擔憂，而現在真的到了要把人扔掉的時候了，不過是壹個涼爽的秋天。
年輕的時候總說學習壓力和個人壓力最重，但是到了老了才知道時間的分量最重，會讓人感到難過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