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說：“人最值錢的就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沒個分量妳往大秤上站站試試？那個秤砣動都不動。”
5月16日，倪萍對著抖音直播的鏡頭，又拿起《姥姥語錄》。前前後後好幾個小時，她壹邊簽名售書，壹邊與湖北等地的五家書店連線，幫實體書店渡劫，有119萬網友觀看這場直播。
做過多年電視直播，當倪萍坐在手機鏡頭前，得知網絡直播時能喝水、上廁所，驚訝不已，“這在我們之前的電視直播中是肯定不允許的，當然我這個老太太很願意嘗試新鮮事物，所有新的事物我都想嘗試下。”
她當上“都來讀書”全民閱讀計劃的領讀人，在抖音和今日頭條上分享閱讀體驗，搞直播，發微頭條，在年輕人集聚的陣地跟他們認真聊天，這是已過花甲之年的倪萍未曾想過的，更是姥姥無法預見的。
都來讀書是由抖音、今日頭條、番茄小說聯合人民日報新媒體、長江新世紀等數十家文化機構，為號召大眾多讀書、讀好書，***同發起的全民閱讀計劃，該計劃希望大眾通過抖音、今日頭條等平臺，感悟書中樂趣，豐富精神世界。
姥姥“聽”書倪萍的姥姥從沒上過壹天學。白巖松說：“有學歷的人，不壹定有文化；沒學歷的人，不壹定沒文化。”
倪萍第壹次跟姥姥說寫語錄這事的時候，她那只剩下壹顆牙的嘴都笑得流出了哈喇子：“我壹個大字不識的老婆子說的些沒用的話還敢叫語錄，那不叫人笑掉大牙？”
冥冥之中，姥姥無處不在。兒子說她：“媽媽，這幾天妳老說山東話。”倪萍知道，不是她在說，是姥姥在說。
姥姥的大名叫劉鴻卿，小名叫能子。姥姥能了壹輩子，在老家水門口是出了名的。“壹個農村老太太，這壹輩子沒和兒媳婦紅過臉、打過架的，妳找找看，不多呀！”
她煮的不是壹鍋飯，而是壹家人的性子。姥姥壹生都在勞動，直到她去世。凡是倪萍家包餃子，不管幾個人吃，餃子皮都是姥姥搟。快壹百歲了，也沒停過。
雖然沒上過學，但姥姥喜歡“聽”書。倪萍給她讀過幾遍史鐵生的《我與地壇》，姥姥十分喜歡。她心疼這個“等待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齡上忽地殘疾了雙腿”、“我壹連幾個小時專心致誌地想關於死的事這樣想了好幾年”的孩子，姥姥舍不得這個“壹下就倒下再也站不起來的孩子”，姥姥更不舍得那個“壹輩子心就倒下了”的史鐵生的母親。“心倒下就站不起來了，就活不起了。”
史鐵生的媽媽才四十多歲就去世了。姥姥說“這個媽是挺不住了，跑了”。“不該想不通了，得這麽想：還有趕不上咱孩子的，人家的媽不都挺著？這就是心沒倒，心沒倒就活得起。這路孩子更得有個媽，沒有了媽，孩子就等於又少了壹個胳膊。”
姥姥預言史鐵生能活個大歲數，“別看這孩子遭點兒罪，壹星期換三次血，死不了。他媽用命給他換著壽哪，跟他說，是姥姥的美好祝願。”可惜這個祝願倪萍傳達不到了。
倪萍在家也常翻陳丹青的書，姥姥跟著看書裏的畫。姥姥誇陳丹青的衣著。“妳看看，人家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長得壹點也不糊塗。眼睛瞪得那麽大，壹粒沙子都進不去。”
倪萍偶爾也給姥姥念上壹段陳丹青的文字，姥姥的評語是：“是個有數的人。”
外孫女告訴姥姥，陳丹青還是個教書的先生。姥姥對他的敬重油然而生：“就這路老師能教出好學生，學生不怕罵！”姥姥指著陳丹青的照片：“念書的人不管長得麽樣，妳仔細看都長得好看。書念得越多，人長得越俊。沒念過書的人眼神是傻的。”
姥姥說的“俊”是指氣質，姥姥說的“傻”是指沒魂兒。
讀書比空坐著強，比逛商場有意思姥姥愛書對倪萍是個極大的推動。壹個不認字的老太太都這麽明白知識的力量，認得壹些字的人還不好好讀書，不應該呀。
姥姥壹生愛花，即使最窮的日子，姥姥院子門口都有兩堆怒放的月季。那時倪萍才五六歲，怎麽也明白，冬天人都穿著那麽不暖和，被剪了枝的月季卻穿得五顏六色———碎布條、舊繩子、玉米葉，遠看猶如莫奈的油畫。
壹生沒穿過花衣服的姥姥最出眾的打扮就是梔子花開的時候，掐上壹朵半開不開、黃中帶白的花蕾別在耳根後面。開敗的花瓣用手絹包上裝在子孫們的口袋裏，壹家窮人過著香噴噴的日子。
姥姥說：“人的肚子不怕餓，沒有稠的就喝點稀的，沒有稀的喝水也死不了。眼睛可不能餓著，眼要是見不著好東西，慢慢地心就瞎了，心瞎了，人就沒用了。眼要是吃不飽，人就像個傻子。”
讀書是另壹種養育眼睛的方式，更養育心靈。倪萍讀書很雜，也會鎖定壹些作家，比如張潔、遲子建、莫言、賈平凹、閻連科，只要他們出書，倪萍壹定買來看。有人好長時間不出書，她老覺得著急。
“愛讀書，並不是說自己是個文化人，其實標誌著自己還是沒有文化，就像人想吃什麽，是因為身體饑渴，我是精神饑渴。”書中有很多思想和智慧，對倪萍來說很受用。她從來沒跟這些作家要過書，即便他們在政協開會都在壹個組，“買書很便宜，等於花了幾十塊錢妳把人家的智慧拿來了。”
她有時讀壹些學者的著作，“我以前還覺得自己是個讀了點書的人。看了他們的書，才知道，我根本就沒讀過書，特別是歷史方面的。”她說自己還在冰面上跑呢，刨開冰，冰下壹定是溫暖的，有非常湍急的河流，能沖擊到妳。感覺自己距離學者的學問，很遠。
壹個人精神貧窮，在她眼裏是真正的寒酸，“很多人覺得好像寒酸是沒有名牌穿，我不崇尚這個。我覺得寒酸就是，說什麽妳都不知道，說什麽妳都不懂。比如我們現在全民養生熱，其實還有壹種養生，要跟身體養生同步，就是精神養生，我覺得精神養生首先就要讀書。”
人經常覺得使不上勁，好多事兒做不成，是文化不夠。倪萍跟家裏人說，很多問題，當妳解不開的時候，讀書能幫助妳拯救自己。
讀楊絳老師的東西，像聽百歲老人在說話。讀書是傾聽，這種傾聽有壹個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隨時放下。不像約壹個朋友，必須坐這兒聽。“平時閑著沒事兒，壹些爛雜誌我也讀，比空坐著強，也比整天逛商場有意思。”
多黑的天到頭兒了也得亮倪萍不愛壹種書——指點妳怎麽掙錢創業，怎麽面對人生。“它即使告訴妳怎麽能從銀行取走錢，妳也不壹定能做到。壹個人壹個活法。怎麽可能千篇壹律地說如何對待同事、如何戀愛呢？”
她也不愛看外國小說，過去年輕，虛榮，說沒讀過托爾斯泰的作品，覺得丟人。長大之後覺得那些生活離自己特別遠。她的朋友推薦美國的壹些紀實作品，她壹點提不起興趣。“我還是喜歡中國的語言和寫作的方式。比如，東北的蕭紅，我覺得那個時代的這個女人以這樣的方式說話，是我心目中的中國女人。還有丁玲，今生今世沒機會跟她們交談，很遺憾，但我可以看她們的書。”
抖音直播間，她的前同事白巖松、敬壹丹都來過了，倪萍看過後，感覺這種新形式很好，“妳不能想象壹個城市，實體書店消失了，這太可怕了。”
她面對網友，談起當年在山東話劇院時，院長跟年輕演員說過的壹句話，“他說，‘別指望整天塗脂抹粉兒的，不漂亮，誰讀書多誰漂亮’。二十壹二歲的女孩兒，當然想著漂亮，所以真的就相信了院長說的話。”不僅信了，還記了壹輩子。
為了直播效果，她帶上了幾幅自己作的畫，送給網友。倪萍52歲自學畫畫，至今已經9年，國畫家範曾評價倪萍，“她的畫是活的”。
這次帶來直播間的作品，都是**居家期間創作的。她說自己跟大家壹樣感到痛苦無助，“我每天早晨6點多壹定起床，跟我兒子通電話，然後也不放心，他畢竟才21歲。8點準時吃飯，半小時後去院裏走四五千步，然後回到家畫畫再看書。”在外人看來單調，但她自覺充實，“現在別人讓我出去玩玩，說奮鬥壹輩子了，放松旅旅遊。我後來想想還是覺得我修養不夠，放不下來。好像不做事，人就可惜了，這個方法也不壹定對。”
帶到抖音直播間的畫，色彩明麗，平靜的湖面有兩只白天鵝，陽光下有大片薰衣草。“這其實是把我心裏的盼望畫了出來，妳要從專業的角度去看這畫的話，它實在是不行。但是卻有我的心情在這裏，妳壹定可以看到，就是那種盼望和向往，甚至是我內心裏的溫暖。我很感謝我自己，沒有沈浸在**的痛苦當中，我畫畫可以排解這些情緒。”她在家待了70天，每天上午畫三個小時，下午畫三個小時。
談起畫畫的緣由，還是因為姥姥。寫《姥姥語錄》時，出版社要加點插圖，倪萍不知去哪找，幹脆自己畫。姥姥曾經養了幾大盆月季，她走了以後，月季還開，倪萍就先畫月季，也是表達壹種情感。
姥姥養的花都是些如今很多人叫不上名字的小野花，螞蚱菜花啊、雞冠子花啊、打碗花啊、夾竹桃啊，從春到夏，姥姥家的小院子始終被鮮花包圍著。
那兩棵大蘋果樹開花的時候是姥姥最快樂的日子。滿樹的綠葉子，滿葉子的小白花，姥姥常常壹個人坐在石臺兒上餵眼睛。
姥姥心裏有壹桿秤。她走到哪兒都把燈關了，省電。把倪萍兒子褲子剪了，秋天穿完，第二年夏天不用買，縫上邊還可以穿。外孫女說，“咱有的是錢，姥姥，吃。”領著她去貴賓樓吃飯，因為怕她活不太長了。但是姥姥活到99，修行得好。
現在倪萍老聽說，壹家人為壹間房子打官司上法庭，兄弟姐妹和父母之間也反目成仇了，“因為他們視野太窄了，心裏沒有秤。多念書，就知道房子不是房子，住壹間和住兩間是壹樣的。人們好多事兒還沒有明白。”
這壹生，姥姥和書給了她智慧。姥姥嘴裏的話常常有份哲思：“有壹碗米給人家吃，自己餓肚子，這叫幫人；壹鍋米妳吃不了了，給人家盛壹碗，那叫人家幫妳。”“愛越分越多，愛是個銀行，不怕花錢，就怕不存錢。”“聰明的婆婆對媳婦比對兒子好。”
姥姥壹輩子沒機會讀書，總是遺憾。她喜歡聽倪萍講書，希望孩子們都有文化，她得償所願。有人說，《姥姥語錄》是當代生活版的《論語》，許多人讀到淚流滿面。
在倪萍的直播間，再次拿起這本書時，大家正在走出**的泥淖。人們可以在抖音、今日頭條上免費閱讀，療愈心情。在湖北的實體書店也將進入繁盛的夏天，正如姥姥所言，“天黑了，誰能拉著太陽不讓它下山？妳就得躺下。孩子，不怕，多黑的天到頭兒了也得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