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衣服，我等不及了。我悄悄地走近窗戶，透過玻璃向外望去。果然，後屋的前檐上有兩只斑鳩。壹個站在瓦楞紙板上，另壹個圍著它轉，點頭發出咕咕的聲音。很明顯，雄斑鳩在向雌斑鳩求愛，頗有紳士風度，像西方男人向心愛的女人鞠躬，咕咕聲類似“我愛妳”的告白。
這是我回到鄉下老房子的第壹天早上看到的景象。壹個意想不到的美好早晨。
大約六年前的這個時候，我和文學評論家王中生教授住在波士頓郊區他哥哥的房子裏。這棟三層小樓雖然寬敞舒適，但我和王教授更喜歡站著或坐在後院。後院是壹片郁郁蔥蔥的草坪，幾類花草樹木無人問津。這壹排房子的後院與後面壹排小樓的後院相連，中間隔著壹排粗壯參天的大樹。在樹枝上，有壹群鳥。壹只黑色的梭形鳥，當人們剛打開後門，走到草坪上，梭形黑鳥就從樹枝上飛下來，落在草坪上，指望人們撒面包屑什麽的吃。妳撒上吃剩的面包屑或米粒，它們就在妳面前的草地上爭奪食物，甚至大膽地跳到人們的腳邊。偶爾會有壹只松鼠和兩只松鼠從樹上跳下來，和草地上的穿梭鳥搶食。
我當時在健忘的人和動物* * *的草坪上，我曾經想，我的小院子裏有這麽壹群敢於光顧的鳥該多好。我們這幾年的經濟成就舉世矚目，但要趕上別人壹年的GDP和人均收入還需要很長時間。而我們的鳥類和松鼠等小動物，敢於來到居民的陽臺和農民的院子裏覓食，卻不需要花費財力物力，只要給它們壹點人性和愛心就可以了。然而實際上，要實現這樣壹個人與鳥、人與動物共生共榮的和諧景象，恐怕也不是壹件短時間的事情。
在我們的天空飛翔的鳥，在我們的山川馳騁的動物，害怕人，絕對不信任人，這是壹個基本事實。我們提倡愛鳥獸是壹種普遍的社會意識，但也就十幾年的事。我們把鳥獸當作食物、漂亮的衣服、玩物、富貴的物件，卻無法計算無情的歲月。我能記得和看到的是:壹、1958年對麻雀發動的內戰。麻雀雖然沒有滅絕，但是它們嚇到了天上飛的各種鳥，它們壹定會把自己的恐懼和防範傳遞給子孫後代。然後各種化學藥品和化肥殺死了害蟲，種出了莊稼，卻讓很多食蟲草食的鳥類滅絕——更不用說那些貪婪而有良知的捕殺瀕危珍稀鳥類和動物的人了。我有過壹個大膽的猜測，能夠存活至今的鳥類和哺乳動物，壹定有壹套特別優秀的基因，專門防備和防範人類的傷害。否則早就應該在張開的雙臂和隱藏的弓箭以及各種機關和陷阱中滅絕了。
或者我的斑鳩。
當我還記得事情的時候，我知道並記得斑鳩。在我的家鄉，我認出了各種各樣的鳥，這並不奇怪。斑鳩是我的家鄉資水最樸素、不起眼、幾乎醜陋的壹種鳥。灰棕色的羽毛比不上任何壹種鳥類，甚至是麻雀翅膀上的暗紋。沒有長喙高腳，比不上啄木鳥和白鷺。沒有動人的叫聲，但從早到晚都是粗粗單調的咕咕——咕咕咕的聲音。它的窩也是我見過的最簡單最不成形的鳥巢，簡單到只能數出幾十根，放成壹個淺淺的潦草的窩。小時候，我站在壹棵樹下，可以透過巢底的縫隙看到裏面有多少個蛋。我曾經在60年代的小學課本上看到壹篇關於斑鳩話題的文字，說斑鳩是最懶的鳥，懶得連築巢都不認真，冬天就凍死在這個既不擋風也不遮雨的窩裏。
然而，從80年代到90年代初，我住在祖屋裏，讀書寫字，從未見過壹只斑鳩。雖然我想不出斑鳩滅亡的原因，但肯定不會是童話故事裏描述的簡陋的巢穴導致的，我更傾向於某種農藥或化肥的物種滅絕。這種普通不起眼的鳥的消失並沒有引起任何壹個村人的註意。我以為我再也不會在我的院子裏看到斑鳩了。
我回老家的第壹天早上，壹只斑鳩就出現在我家的屋檐上。
我輕輕地打開門，怕嚇著它。它還是飛走了。
起初，無論我怎樣悄悄地開門走，只要它壹發現我從房子走到院子裏，它就從屋頂或籬笆上撲了壹下，飛進了高高的村樹。我還是往院子裏扔米粒。直到有壹天，我打開門，兩只斑鳩突然從院子裏飛起，落在屋檐上，還在四處張望，看著院子裏還沒吃完的谷米。我心裏壹動，它終於有勇氣留在醫院裏啄它了。這是壹個突破。
在我和斑鳩的關系取得令人興奮的突破後，隨之而來的是持久的停滯。斑鳩棲息在屋檐、屋脊、院墻上，似乎無憂無慮。但是，當我在場的時候，它們絕對不會飛到院子裏來啄，不管我撒的米有多誘人。好幾次，我從室內的窗戶玻璃裏偷窺庭院裏斑鳩啄食米粒的場景。每當我出門，它們就驚慌地飛到屋頂。這時，我清楚地意識到，它並不完全是我的斑點貓頭鷹。
斑鳩落到院子裏，紮紮實實地啄它，還需要壹段時間。
我會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