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成敗，最後都歸為黃土。
只有壹部分人是不朽的，永遠活在人們心中；而有些人壹無所有，沒有人記得他曾經來過這個世界。
—01—
連綿起伏的群山，像壹只老邁的駱駝，清晨在火紅的太陽下散發出燦爛的光芒，傍晚在燦爛的夕陽下留下萬千色彩，如此往復，不知疲倦。
沈浸在燦爛的晚霞中的是壹個小村莊，小是因為只有九戶人家。
傳說很久以前，壹位老人路過壹個小村莊。他環顧四周，淡淡地說，這個村子留不住人。十戶住滿了，就要搬壹戶。
就像老人說的，這個村每十戶就有壹戶會因為某種原因搬走。
搬就搬，反正人家習慣了，多戶少戶也沒多大關系。
壹切照常運行。
丹尼爾坐在鄰居破舊低矮的房子的小石頭墩上，看著對面黑漆漆的山。等他回過神來，才知道這座山無緣無故生出了壹絲敬畏。
他覺得有點冷，於是下意識地用壹件單薄破舊的襯衫把自己裹起來，這件襯衫是他從鎮上帶來的。據鎮上發的人說，那些衣服都是好心人送的。
大牛，大家都叫那個人隊長。
等大家都摘完了，大隊長對站在角落裏的大牛說，都摘完了，剩下的妳來摘吧。
丹尼爾看了壹會兒衣服，最後選了這件襯衫，滿是補丁，但很幹凈。
當他穿著這件衣服在門口曬太陽的時候，別人會說幾句諷刺的話:“哎，大牛，大家都穿新衣服了。這件衣服也是當年在鎮上免費撿的。”
丹尼爾笑著點點頭。
“我說大牛，妳不是壞人。雖然妳生了這麽壹場大病，至少還有好心人幫助妳……”
說話的人是丹尼爾隔壁的鄰居王武。王五是上門女婿。她工作很努力，但是很小氣，嘴巴很差，愛說閑話。
丹尼爾不理他。此刻，他心中壹片淒涼。他認為如果他是壹個健康的人，沒有人會需要救濟。但老天愛跟他開玩笑，他的人生似乎跟“健康”沒什麽緣分。
丹尼爾的母親身體不好，丹尼爾從出生就有病。正因如此，大牛的母親對大牛感到愧疚，覺得自己連累了兒子，所以對小兒子格外珍惜。
然而，丹尼爾的父親卻相反。在兩個兒子中，丹尼爾是他最不喜歡的壹個。
因為大牛不爭氣，他爸爸為了這塊鐵恨他。
丹尼爾的父親年輕時是壹個讓人聞之色變的角色。他在村支部擔任小官，做事效率很高，毫不留情。每個人都害怕他。
他想不通為什麽這麽聰明的人會生出這麽不爭氣的兒子。按他的話說，爛泥扶不上墻，鹹魚粘在鍋底永遠翻不了身。
妳說他扶不起竇，還生了兩個女孩。妳知道，阿牛的父親最喜歡男孩，所以阿牛完全被冷落了，他不再被父親討厭了。
確實如此。丹尼爾小時候雖然很弱，但是很調皮。他上了幾天學，覺得學習沒意思，就停了。
他爸爸連哄帶嚇都不怕。他父親忍不住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拖出了房子。他壹路又叫又踢，父親打不過他，幹脆放了他。
在不上學的日子裏，丹尼爾整天無所事事，在村子裏閑逛。村裏的壹些老人開始捉弄他，教他做壞事，但是這麽小的孩子做不了什麽壞事，就教他抽煙。
丹尼爾問，什麽是香煙？抽煙容易嗎？
那些人說，當然容易抽。妳看，我們都抽煙。妳爸爸不是每天都抽煙嗎？
丹尼爾想了想。他確實看到他父親吸煙，但很少。每次他爸抽煙，他媽總會說壹下，少抽點。
但是我爸爸說，這煙真的是好東西。閑暇時抽壹支，就不會有什麽煩惱了。
連我父親都說煙是好東西，肯定是好的。
丹尼爾接過面前已經點燃的香煙，顫抖著放進嘴裏，吸了壹口，突然咳嗽起來，甚至嗆出了眼淚。
那些人安慰他說，沒事的。壹開始是這樣的。多抽點吧。
從那時起，丹尼爾就染上了煙癮。那時候還沒有香煙，都是自家種的煙葉。看到大牛熟練地用廢紙卷煙葉，父親更加生氣了。他拿起手邊的掃帚追了上去。
說也奇怪，大牛平時很懦弱，但每次調皮搗蛋，就像壹匹失去韁繩的野馬，怎麽也甩不掉。
我父親對他徹底失望了。只要丹尼爾不去打擾他，他就懶得去照顧這個“沒救了”的孩子。
沒有了父親的控制，丹尼爾過了幾年自由的生活。當他長到十幾歲時，他失去了童年時的頑皮和不羈，卻染上了煙癮。他每天堅持抽煙，小小年紀就有了壹個響亮的名字，叫“煙鬼”。
後來，這個“煙鬼”成了他的代名詞。
隨著年齡的增長，丹尼爾的母親身體越來越差，父親不得不回家照顧母親。為了不讓妻子傷心，他盡量不在妻子面前提起丹尼爾，也從不打罵他，只是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默默嘆息。
丹尼爾的媽媽終於堅持不住，在壹個雨夜離開了。
丹尼爾失去了他唯壹的溫暖。他躲在被子裏哭了壹整夜。第二天他帶著壹雙電燈泡眼睛出現在人們面前時，沒有人註意到他的變化，更沒有人去安慰他。
他看著所有人發呆，仿佛整個世界都與他無關。
—02—
時光飛逝，時光飛逝。
轉眼間，大牛已經長成了大男孩，也該結婚了。他的父親正在到處為他尋找壹個人。
因為家境還算寬裕，在那個靠打工分收入的年代，大牛很快就定下了婚姻，很快他就結婚了。
大牛的媳婦中等身材，大眼睛，額頭圓圓的。她是壹個木訥而誠實的善良的人。她是家裏的老大，沒上過學。她壹直在家照顧弟弟妹妹。
據她說，有壹次走到學校門口，被父母拽了回來。她父母說妳在學什麽？趕緊回家帶弟弟妹妹。
她忍不住回家了，學校的老師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丹尼爾結婚五年後有了三個女兒。女嬰的到來並沒有給他的生活帶來多少樂趣，反而常常成為他和妻子吵架的導火索。
我父親不喜歡他的女兒。他經常在阿牛面前冷笑，村裏的人都不把他當回事，因為他生了三個女孩。
要知道，這壹帶的村子裏，只有大牛生的是女孩，別人家都是男孩。可想而知，在沒有男孩子的村子裏，他有多難。
大牛的父親早已失了官職，年事已高。村裏的人都不把他當回事。任何人都可以在背後嚼自己的舌根。村裏的年輕人甚至因為森林邊界打他。
他挨了壹巴掌才意識到，自己什麽都管的時代早就過去了。現在他只是壹個老人，很多事情他都無能為力。他現在能做的就是照顧好兩個大孩子。
那是兩個白白胖胖的男生，額頭和他年輕時挺像的。他看著壹大壹小的男生，越看越討喜，越喜歡。
雖然他老了，但他仍然每天早上去田裏幫助他的大兒子。
至於大牛，就當他是兒子吧。
丹尼爾在他父親和村民面前很生氣。回到家，他把所有的火都撒在了妻子身上。他覺得妻子的肚子不爭氣，讓他無兒無女。
他力氣很大，打了老婆壹巴掌，但不服氣。他又開始打那三個女生，那三個女生見要挨打就跑了。
他的妻子低聲掩面抽泣起來。兩個大壹點的女孩被嚇到了，被打了，哭了，但是怎麽哄也哄不起來。大牛惱了，把家裏能砸的東西都砸了。
看著到處亂七八糟的樣子，丹尼爾感到很不舒服，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每次阿牛跟老婆吵架，村裏人都會幸災樂禍的在門口看熱鬧，不勸架。父親鐵青著臉帶著大壹點的小男孩，但也是壹種旁觀者的姿態。
丹尼爾壹天比壹天沮喪。他覺得自己的生活沒有希望了。他整天呆在家裏，既不幹農活也不做家務。
我的妻子每天帶著壹個年輕的女孩去地裏幹活。有時，她的痛苦無處訴說，所以她把所有的委屈都發泄在嬰兒身上。寶寶什麽都不知道，卻覺得被無端責罵。
大牛不工作，不識字的妻子做壹些簡單的農活，家裏沒有收入，生活越來越不好過。
只要家人健康平安，缺錢也沒關系。偏愛丹尼爾的老習慣又回來了。他又覺得不舒服了。他說不出到底出了什麽問題。他覺得和小時候壹樣。於是他開始賣家裏的老牛，買之前壹直在吃的藥。
吃了很多藥都沒有效果，家裏卻再也沒錢給他買藥了。他沒辦法，只好去找偏方。據別人說，他開始在山裏尋找草藥。
他把找到的草藥洗幹凈，放在太陽下曬幹。他看著被太陽曬得幹枯的藤蔓和小草，心中充滿了希望。
只要妳喝完這些草藥，妳就會痊愈！
但是吃了西藥和中草藥，病情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加嚴重。
思來想去，他決定讓他的表弟帶他去縣醫院。
他拿著大哥借給他的300塊錢，跟著表弟去了縣醫院。醫生給他檢查的時候，問了他很多問題，大部分是經濟方面的，他都如實回答。
檢查結果出來了，醫生把我表哥叫進來談話。表哥出來的時候，臉色很不好。
丹尼爾問他的表弟，他的考試是否有什麽問題。
表哥擠出壹個笑容說，沒什麽，小問題。我沒有再說話。
丹尼爾不放心，又去找了醫生。醫生說，妳沒告訴家人嗎？沒問題。回家後妳可以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看到醫生說的這麽輕，丹尼爾沒有再問什麽。
過了壹段時間，丹尼爾覺得自己的腹部越來越大，而人卻越來越瘦。他覺得他的表弟可能把他藏起來了。
他找到他表哥，逼他說實話。
當表哥含著淚說完的時候，大牛仿佛被晴天霹靂擊中。他靜靜地等了壹會兒說，“癌癥？晚了？”
表哥點點頭，轉身走了，不敢再看他。
丹尼爾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他覺得自己的天塌了。他的眼睛是黑色的，他再也看不到光了。
他躲在被窩裏哭了壹整夜，就像他母親去世時壹樣。
—03—
丹尼爾得了癌癥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全村。大家都覺得他倒黴，大家都躲著他，怕被他傳染。
雖然人們回避丹尼爾，但他們津津有味地談論他。
他們聚集在壹起討論丹尼爾死後如何處置他的女兒。經過壹番討論，他們私下為丹尼爾的女兒安排了住處。
大女兒已經大到可以掙錢養家了，就讓她留在村裏吧。另外兩個女孩要上學，就讓她們跟著媽媽吧。
這些話傳到了阿牛父親的耳朵裏。他不在乎這些女孩的未來。在他眼裏，女孩就是壹株浮萍。反正沒地方站，就跟他們走了，但是他覺得對不起兒子。
大牛不負眾望，卻是自己帶大的。至少他自稱“阿爸”。他的父親想起了他和丹尼爾的過去，眼裏充滿了淚水。他顫抖著說，我的大牛聽話的時候是個好孩子！
丹尼爾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他連出去曬太陽的力氣都沒有。他總是做惡夢，夢見壹些死去的朋友和他從未見過的人。他們總是把他拖到壹個地方。
丹尼爾在睡夢中醒來，被嚇出壹身冷汗。他開始要求妻子求神拜佛。有時候他精神好壹點，會自己去廟裏燒香。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寺廟裏的神靈身上。
但無論他燒多少香，拜多少佛，他的病都沒有好轉。
漸漸地，他不再燒香拜佛了。
他請人給自己造了壹個棺材，沒人的時候，他就躺在裏面，盯著老房子頂樓破舊的天花板。
他經常呆壹天。
—04—
患難見真情，患難見真情。
在丹尼爾生病的這些年裏，除了他的妻子和女嬰，沒有人關心他。他開始慢慢明白，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老婆孩子，誰也不能信任。
丹尼爾生病前，大女兒就輟學了。她很年輕，屬於童工。沒有工廠想要她。她在鎮上的壹家小餐館找到了壹份廚房的工作。她每天在廚房洗碗，壹個月能拿到壹百塊錢。她每月回家壹次，給阿牛買他想吃的東西。
每次大牛聽說大姑娘要回來，就早早的坐在那個角落等著。
那個拐角在壹個高坡上。坐在那裏，可以看到山路的遠端。只要大姑娘拐過那個彎，就能看見他。
丹尼爾坐的那塊石頭被他用很大的力氣搬動了。他旁邊有壹根拐杖。他太瘦了，沒有力氣再走了。他不得不依靠這根拐杖，以頑強的毅力走到了這裏。
在他的拐杖旁邊，坐著壹只大黃狗，壹只機警的狗，是阿牛的妻子帶著壹只鴨子從她母親家買來的。聽說養貓養狗的人都要投桃報李供養。
大牛之前對狗沒怎麽關註，只知道家裏偶爾能養只兔子，這只兔子是黃從山上帶回來的。
在丹尼爾病重期間，黃壹直陪伴著他。他坐在那裏，黃坐在他旁邊。丹尼爾偶爾會用骨瘦如柴的手摸摸它的頭，它也會用尾巴舔舔丹尼爾的手，有時還會舔舔它的臉。
每當這種情況發生時，丹尼爾都會熱淚盈眶。如果可以，他是多麽想活下去啊！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有很多期待和願望，但是壹旦加上如果這個前綴，就會變成壹種奢侈和遺憾。
丹尼爾總是很可惜。
—05—
屋外的陽光格外好，阿牛的精神似乎也特別好。他想出去曬曬太陽，就拄著拐杖坐在隔壁的小石頭鎮上。
他臃腫的身體幾乎撐破了舊襯衫。王五遠遠地站著，跟他打招呼。他覺得阿牛現在很有趣，所以他開始用最大的聲音和他說話。
不管他說什麽，阿牛都不理他。他感到無聊，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阿牛顫抖著掏出香煙，站在那裏顫抖著，吸了壹口。不知道是煙味太濃，還是他很久沒抽了。我看到他凹陷的眼眶裏滿是淚水。他壹邊抽煙，壹邊流淚，淚水打濕了他參差不齊的幹燥的手...
黃搖著尾巴，默默地在他身邊坐下。望著對面的山，而黃也望著對面的山，仿佛這座山有什麽魔力。
阿牛回到家，眼前壹黑，重重地摔在地上...
大牛走了，帶著無盡的不甘離開。
他離開時才四十多歲。
曾經有人這樣調侃他:“大牛，妳們三個女嬰以後都是別人家的。等妳老了，沒人給妳結局。”
的確，他走的時候，老婆女兒都在外面幹農活，沒人為他死。
因為丹尼爾走的時候身上有膿，村民們怕他身上的膿會散開，就用壹張白色的塑料紙把他包起來，放進棺材裏。
壹位上了年紀的大媽紅著眼睛說，如果丹尼爾就這樣被包裹起來，他將永遠無法再進入輪回，他的靈魂將永遠被困在這張白紙裏。
她的話讓人感到壹陣寒意，所有人都陷入了沈默，但也沒有別的辦法。他必須被埋葬。
阿牛被埋葬了。
陰沈的天空被壹道閃電狠狠劃開，壹聲悶雷呼嘯而下，狂風肆虐，暴雨如註。
連續下了三天雨。也許上帝也在為這個可憐的人哭泣。
雨後，壹切還是老樣子。
大家都忘了，幾天前，阿牛還拖著疲憊的身體在王家隔壁的小石頭鎮曬太陽。
有些人壹旦走了，在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了他們的蹤跡；沒有多少人記得他曾經來到過這個世界。
這世上總有壹些苦難，讓人無可奈何，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