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惠王曰：?寡人愿安承教。?承上章言愿安意以受教。孟子对曰：?杀人以梃与刃，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梃，徒顶反。梃，杖也。?以刃与政，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孟子又问而王答也。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厚起于民以养禽兽，而使民饥以死，则无异于驱兽以食人矣。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恶之之恶，去声。恶在之恶，平声。君者，民之父母也。恶在，犹言何在也。仲尼曰：?始作雕像者，其无后乎!?示意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雕像，音勇。为，去声。雕像，从葬木偶人也。古之葬者，束草为人以为从卫，谓之猿灵，略似人形极限。中古易之以雕像，则有面目机发，而大似人矣。故孔子恶其不仁，孟子言此作雕像者，但用象人以葬，孔子犹恶之，状况实使民饥而死乎？李氏曰：？为人君者，固未尝有率兽食人之心。然服一己之欲，而不其民，则其流必至仓库。故以为民父母告之。夫父母之于子，为之就利避害，未尝顷刻而忘于怀，何以至视之不如犬马乎
梁惠王曰：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相似也。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寡人耻之，愿比死者一洒之，如之何则可长，上声。丧，去声。比，必二反。洒与洗同。魏本晋大夫魏斯，与韩氏赵氏***分晋地，号曰三晋。故惠王犹自谓晋国。惠王三十年，齐击魏，破其军，虏太子申。十七年，秦取魏少梁，后魏又数献地于秦。又与楚将昭阳战败，亡其七邑。比，犹为也。言欲为死者雪其耻也。孟子对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百里，小国也。然能行仁政，则天下之民归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矣，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始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省，所梗反。敛、易去皆声。耨，奴豆反。长，上声。省刑罚，薄税敛，此二者仁政之大目也。易，治也。耨，捷也。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君行仁政，则民得竭于农。田，犁有休日以修礼义，致尊君亲上而乐于效死也。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养，去声彼，指敌国也。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夫，音陷。陷，陷于溺。溺，溺于水。暴虐之意。征，正也。以彼暴虐其民，而率吾尊君亲上之民往正其罪。彼民方怨其上而乐归于我，则谁与我为敌哉？故曰：？仁者无敌。？王勿疑！仁者无敌？，盖古语也。百里可王，倚据。恐王疑其迂阔，故勉使勿疑也。孔氏曰：？惠王之志存在报怨，孟子以论存在救民。所谓惟天吏则可以伐之，盖孟子之本意。？
孟子见梁襄王。襄王，惠王子，名赫。出，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卒然问曰：?天下恶乎定吾对曰：?定于一。？语，去声。卒，七没反。恶，平声。语，告也。不似人君，不见所畏，言其无威仪也。卒然，急遽之貌。盖容貌辞气，乃德之符。其外如此，则其中之所存者可知。王问列国分争，天下当何所定。孟子对以必合于一，然后定也。?孰能一之王问也。对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嗜，甘也。?孰能击王复问也。与，犹归也。对曰：?天下莫不与也。王知夫苗乎？七八月间旱，则苗然槁矣。天油作云，沛然下雨，则苗浡然兴之矣。其如是，孰能御之？今夫之天下人牧，未有不嗜杀人者也，若不嗜杀人者，则天下之民皆引领而望之矣。
诚如也，民归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夫，音扶。浡，音勃。由寂犹，古字借用。后多放此。周七八月，夏五六月也。油然，云盛貌。沛然，雨盛貌。浡然，兴起貌。御，禁止也。人牧，谓牧民之君也。领，颈也。盖好生恶死，民众故人君不嗜杀人，则天下悦而归之。苏氏曰：?孟子之言，非苟为大矣。然不深原其意而详究其实，未有不以为迂者矣。予观孟子以来，自汉高祖及光武及唐太宗及我太祖皇帝，能一天下者四君，皆以不嗜杀人致之。其余杀人愈多而天下愈乱。秦晋及隋，力能合之，而好杀不已，故或合而复分，或遂以亡国。孟子之言，岂偶然而已哉
齐宣王曰：?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齐宣王，姓田氏，名辟强，诸侯僭称王也。齐桓公、晋文公，皆霸诸侯者。孟子对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无以，则王乎道，言也。董子曰：?仲尼之门，五尺童子羞称五霸。当时先诈力而后仁义也，亦此意也。？以、已通用。无已，必欲言之而不止也。王，谓王天下之道。曰：？德何如，则可以王矣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 ?保，爱护也。曰：?若寡人者，可保民乎哉曰：?可。?曰：?何由知吾可也曰：?臣闻之胡龁曰，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对曰：?捐献钟。?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对曰： ？然则废捣钟与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不识有诸龁，音核。舍，上声。觳，音斛。觫，音速。与，平声。胡龁，齐臣也。 捣钟，新铸钟成，而杀牲取血以涂其捣郄也。 觳觫，恐貌。 孟子述所闻胡龁之语而问王，不知果有否否？曰：？有之。?曰：?是心敢王矣。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王见牛之觳觫而不忍，即谓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扩而充之，则可保四海矣。故孟子指方之，欲王察识物资而补充之也。爱，犹吝也。王曰：？然。诚有百姓者。齐国虽褊小，吾何爱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言以羊易牛，其迹似吝啬，实有如百姓所嘲者。然我之心不如是也。曰：?王无异于百姓之以王为爱也。以小易大，彼恶知之？王若隐其无罪而就死地，则牛羊何择焉王笑曰：?是诚何心哉？我非爱其财。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谓我爱也。？恶，平声。异，怪也。隐，痛也。择，犹分也。言牛羊皆无罪与死，何所分别而以羊易牛乎？孟子故设此难，欲王反求而得其本心。王不能然，故卒无以自解于百姓之言也曰：？无伤也，是乃仁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这样做君子远庖厨也。？远，去声。无伤，言虽有百姓之言，不为害也。术，谓法之巧者。盖杀牛既所不忍，捣钟又不可废。搬运无以处之，则此心虽发而终不得施矣。然见牛则此心已而不发可抑，未见羊则其理不形而无所妨碍。故以羊易牛，则二者则两全而无害，故为仁之术也。声，谓将死而哀鸣也。盖人之于禽兽，同生而异类。故用之以礼，而不忍之心施于见闻之所及。其故必远庖厨者，亦以预养是心，而广为仁之术也王说曰：？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谓也。夫我乃行之，反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此心一致于王者，何也说，音悦。忖，七本反。度，待洛反。夫我之夫，音扶。诗小雅巧言之篇。戚戚，心动表情。王因孟子之言，而前日之心复，萌乃知此心不从外得，然犹未知故反其本而推之也。
朝，致其来朝也。秦楚，皆大国。 即时，临也。若，如此也。所为，指兴兵结怨之事。缘木求鱼，言必不可得。王曰：? 假设其甚与曰： ?殆有什焉。缘木求鱼，虽不得鱼，无后灾。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尽心力而为之，后必有灾。?曰：?可得闻与曰：?邹人与楚人战，则王以为孰胜曰：?楚人胜。?曰：?然则小固不可以敌大，寡固不可以敌众，弱固不可以敌强。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以何异于邹敌楚哉？盖亦反其本矣。甚与、闻与，平声。殆、盖，皆发语辞。邹，小国。楚，大国齐集有其一，言集合齐地，其方千里，是有天下九分之一也。以一服八，必不能胜，谓后灾也。反本，说见下文。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之欲疾其君者者皆欲赴愬于王其若是，孰能御之朝，音潮。贾，音古。愬，诉同。行货曰商，居货曰贾。发政施仁，故王天下本之也。近者悦，远者来，则大小强弱非所论矣。盖力求所欲，则所欲者反不可得；能反其本，则所欲者不求而至。与首章意同。王曰：?吾？，不能进于是矣。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我虽不敏，请尝试之。，与昏同。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除，邪奢，无不为已。及陷于罪，进而以致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修也也？恒，胡登反。排除，与国外同。焉，于虔反。恒，常也。产，生业也。恒产，可常生之业也。恒心，人所常有之善心也。士尝学问，知义理，故虽无常产而有常心。民则不能然矣。罔，犹罗网，欺其不见而取之也。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敢事父母，俯敢畜妻子，乐岁毕生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畜，许六反，下同。轻，犹易也。此言民有常产而有常今也制民之产，仰仰事父母，俯伏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此惟救死而恐不象，奚治暇礼义哉？治，平声凡治字为理物之义者，平声；为己理之义者，去声。后皆放此。恍，足也。此谓无常产而无常心者也。王欲行之，则盍反其。本矣。盍，何不也。使民有常产者，又发政施仁之本也。说具以下。五田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食肉矣；百田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奖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不王者，未之有也。？音见前章。此言制民之产之法也。赵氏曰：？八口之家，次上农夫也。此王政之本，常生之道，故孟子为齐梁之君陈之也。?杨氏曰：?为天下者，举心加诸彼之上。然虽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者，未能先王之道故也。故以制民之产告之。？此章言人君当黜霸功，行王道。而王道之要，却推其不忍之心，以行不忍之政极限。齐王非无此心，而夺于功利之私，不能增以行仁政。虽以孟子反晓告，精切如此，而蔽固已深，终不能悟，是可叹也。